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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一个人的“无声诗史” ——我读许华新及他画作之四

2020-09-10 14:40:40 来源:艺术家提供作者:姜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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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华新画山水初画桂林山水,一方面有漓江画派的艺术家群体形成一种滋养与诱惑并存的存在,另一方面亦有师友善意推许多画桂林山水的意义,理由无非是立足传统、彻得根源,犹如安泰立足大地般得到这一方水土的“加持”,但他的画还是渐渐走出了桂林山水的藩篱,越看越像中国山水、世界山水、弥塞宇宙的无所不在的山水,处处玉色莹澈,独成一家,形成了国际化的语言风格和阔大的精神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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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蒙46x70cm纸本水墨2020

许华新画画慢,这慢又是自然而为。黄公望画《无用师卷》有说三四年,有说六七年的,俗话说,“无三不成几”,一幅画画个几年是绝对的。按黄公望自跋,“至正七年于南楼援笔写成此卷……阅三四载未得完备。盖因留在山中,而云游在外故尔。今特取回行李中,早晚得暇,当为着笔。无用师过虑有巧取豪夺者,俾先识卷末……十年,大痴学人书”云云。黄公望之所以画这么久,不是呕心沥血、经营周到所致,而是经常画不在身边的缘故。估计他在云游之际,并没有停笔,还在画别的画,技法已经探索成熟,所以在接着画长卷时才一气呵成、笔墨酣畅、神完气足,终成巨作。许华新的慢则更为复杂,除了由于出外“云游”(譬如他常常一个人骑自行车沿漓江而行观览风景,又去江苏、西藏等地)之外,更由于他的绘画风格要求对水的浸润、流动、漫溢、去势的缓急迂回、水之情味在纸面上留下的所有变化……这一切都了然于心,带着心意去呵护、守候、一遍遍的画过,时间的深度由此留在纸面,积水法由此不仅仅是技法,而是带着主体精神投注力量的艺术创世的行为。他近期的画墨迹越画越淡,江山如玉是带着回撤至主体感觉纵深的莹莹光照,世界在他的描摹中一步步虚化,然而精神性的东西变得坚实,不可见之物获得了越来越强大的力量,揭示的是强大的艺术家及艺术精神的不可动摇的力量。在他看来,中国书画实践的创造与发展是建立在对传统的研究与继承之上的,但是入乎其中又要能出乎其外,揭櫫了十分中国的文化性格、游戏规则的同时,要随时抵达一种人类经验的共时性生成,于是继承、创造、达成、美的经验是同时做到的。他画中那简、淡、雅、正的“士气”“中和之气”是中国化的,而那精心营构的水之流动的效果、淡墨渲染的奇特的内在性外在性合为一体的效果,则是连接着世界的,看他的画,时而使人想到黄庭坚的诗《次韵子瞻子由题憩寂图二首其一》,“松寒风雨石骨瘦,法窟寂寥僧定时。李侯有句不肯吐,淡墨写出无声诗”,静到极致如老僧入于顽空定,然而还有对世界的至大至广审美经验,那是“淡墨写出无声诗”的最后的倾吐,绘画效果是如李贺作诗一般呕心沥血而得。又使人想到马塞尔·普鲁斯特的话,“我们面前的人,他的优点和缺点、他的计划,以及我们眼中的他的意图,并不像我一直以为的那样一目了然、一成不变,不像看一座花园,人们穿过栅栏就能看到其中所有的花坛,而是一个我们永远无法看透的影子。关于这个影子,不存在直接的认知,我们需要借助话语乃至行为极力相信的什么,也只能为我们提供一些不充分的甚至相悖的信息。对于这个影子,我们只能既爱又恨、力求真实地,一遍一遍地去想象。”(《追忆似水年华》)这个影子亦可以是玉色澄照天地的影子,在许华新心目中,大概世界真是一个影子,“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金刚经》),而这影子又是出生万法的,是一个生死攸关的想象发生点。可以说,欧洲艺术的特质是重视理想,形而上的柏拉图“理式”将绘画也纳入幻象的必然性经验当中;中国代表的东方艺术是重视幻想,形而上的道、气韵、士夫气……看似取消了必然性,却将“意气所到”(苏轼)的写意精神发挥到至高的艺术理想之境,非逻辑、非线性、非二元的审美经验引导下的中国画画风真如许华新心中的绘画修养之境,即“心手妙合”,以此达到体用不二、妙合化凝、生生不已、和合共生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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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苍茫120x240cm纸本水墨2020

可以说,许华新善用“水法”是他的画作特别动人的重要缘故。强调水,而不是墨,我们才有老子式“几于道”的水之为物的流动精神性的体悟,“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而淡墨之为“淡”也是相对的,因为面对世界浑然一体无可言说、无法图绘的状态再少的墨色都是“浓”,都是太多的。有节制的淡墨构成一种天然极简的风致,墨色仿佛沉在氤氲化生万有的水中,构成文人画的精神核心的归向。淡墨在中国画中有独特的表现力,书法回腕的余势所至或有意无意焉运笔所至,又抑或积水法多次浸染、结合画境让水而非墨“化”出来,设色或不设色,都指向人情之美、道德情韵、宇宙大有,这其中的审美逻辑是与画家的当下修养积淀的共时性展示分不开的,一时间想起《宋米芾淡墨秋山诗帖》说,“淡墨秋山画远天,暮霞还照紫添烟。故人好在重携手,不到平山谩五年。”淡墨秋山伴着远天、暮霞、好朋友、“谩五年”的记忆,多么美!而这,也是读许华新的画的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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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艳69x138cm纸本水墨2020

一个画家的艺术修养是全方面的,许华新早年学过钢琴、小提琴,也曾迷恋古典音乐,在90年代是最早自制音箱的“发烧友”。他又擅文,编过美术杂志,一度想专门做学问而无果,终因喜爱水墨而成为职业画家。

而无论音乐、文字、绘画,都是他心声的出口,他爱参禅,善以修观世音耳根圆通为自勉,尤就画而言,总出之以不得不如此,对于文人画精神重视“师心”而非“师迹”。于是又或如据黄庭坚"淡墨写出无声诗"诗句取名的中国明末清初画史著作《无声诗史》(姜绍书著)命意,画马的李公麟由于有言不能及、虑不能周之处,而有了以画,尤其是淡墨之画画出“无声诗”之行,纸面上的“无声诗”也就成了纸上沉吟的音乐了,亦如西哲叔本华认为,“一切艺术都梦想着音乐之境……音乐在一切艺术门类中往往是最高品性的代表。”许华新将江山打成一片的莹澈化入了歌唱的玉质,这无边漫溢的宝相庄严的玉质之色从纸面上漫溢回来,重新反哺着画者、观者、赏者……仿佛他一个人的“无声诗史”,又仿佛关涉所有人的心灵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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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影69x69cm纸本水墨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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