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提到与许华新探讨共时性理论,而他也以此谈论他画作带给人的那种宇宙混茫,天地一体、苍古一律的意境,正是“语终接混茫”,绘画语言也是一种“语”,连接终古昊天,既然说不说总有未尽之意,何不少说、不说?面对他最好的完成度极高的画作,是颇有庄子《齐物论》里“吾欲无言”的慨叹的。
精神分析师荣格曾提到他的一个女病人的梦幻经历。她梦到一只鸟坠落到窗前,次日早上,她就真在窗前看到一只死鸟。这一类事情很多,现代社会人们更多有“天涯咫尺”之慨,那是微信、电脑、影视、GPS、大数据等拉近了人的距离之故,但在人们若没有更好的交流理解层面上看,许多人的距离事实上反而是拉远了。但无论怎么说吧!现实魔幻的一面不断上演,已经超越了我们的想象,尤其无法想象那“共时”中的秘密吸引。譬如笔者曾经有一晚想起一位多月没有联系的微信上朋友,于是点开他的微信头像,想给他发条八竿子打不着事情的讯息,可是才正准备输入,他那边居然发过来信息了,而居然想问我的事情一样。
也有朋友告诉笔者说,十年前曾有一位朋友请他吃水果布丁,十年后他难得的一次在街上买水果布丁,刚刚买到手,排在他身后的一位朋友就叫起来,‘我也来一个!’转身发现,居然是阔别七、八年的老友。
不知何故,这一类的事情会让人想起许华新的画。如果刻意解释那些梦幻的“共时”,那么会不会是常有飞鸟坠亡于玻璃窗前,只是恰巧女病人那天做了梦之后看到?会不会是那两位朋友本来就有事要联系了,所以刚好正要互发微信?至于买水果布丁的事情更简单了,一个人早就看见另一个人,于是故意排在他背后准备买布丁。而在许华新画画的夫子自道,尤其是在他反复申说的绘事的任何微小动作与宇宙共时振动的神秘经验当中,那里就隐藏着他艺术的不断探索、归终和谐的意念,而洁净的画面感似乎是一种“洁癖”,更是一种东方天道乐感精神的“永恒回归”(请允许我引用下尼采“权力意志的永恒回归”),差异与一体性奇妙的统合在画面的最终效果,就像我们伟大的身体藏着多少秘奥在缓缓释放,许华新的画已经有了自身的生命,而这生命是在我们的眼眸下生长、壮大,那是在与其它水墨艺术家相比极其有差异感的语境中壮大的,独属于许华新的艺术风格。
为此,我反复观看许华新的画,画面中总有一股莹洁之气浩荡于间,仿佛有人在高天之上“泼墨”,墨色不再是浓重的,而是种种层次的淡,若水般覆在天上,导向一种富有魅力的艺术家人格的通达之境,仿佛在永久“疏明”的开敞之境揭示着艺术的真意。
曾听许华新提到过,绘画是进入一种日常经验和高峰体验的临界点的方式。笔者想,大概他画着画着,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境界。那并不是一个有意逃避的选择,却有着隐遁的意味,是情与画融的境界。在此境界里,仿佛可见的世界遁迹无踪,自己可以发挥无穷无尽的创造力,重新图画世界,而不用担心无尽琐屑与无谓之事的侵袭。
绘画过程中,他稳稳的集中注意力,专注绘事,譬如他那副《雾漫秋江》,意境仿佛是楔子般凭空降落,嵌入他的心灵里,又契入笔底的。每一笔都呼唤着生动的意境整体。丘壑在他的笔底成型、扩展、深入,笔墨运动于反复的勾勒、回环、使转,意境……看那画,他的笔穿透了宣纸背,抵达了另一个不可见世界,一个绝对自由的无我意境。随着笔意的随意拨置、提顿,将“秋江”的景致尽情描摹、勾绘……渐渐的,他似乎拥有了毕加索式“立体主义”的目光,可以同时看到笔底山石的多个侧面;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只是通过笔笔生发、形形生发、形象与观念的互涉转换,将这笔端景致重新发现、看见和耦合了出来,于是他成为了画中的绝对主人,他时常体验着这种“心手妙合”的感受,越画越聚精会神,心手两忘、心手双畅,直到他融入了一种更为广大而遥远的存在,身体与自然相融相绘。
在许华新看来,“心手妙合”导向的是“合”,亦是“和”,然而那差异是无所不在的,如从他面对前辈大师的态度就可以看出。譬如龚贤强有力地抽象出笔墨、丘壑的趣味,并且大大发挥了“积墨法”的艺术以来,影响了大批后起画家,许华新也曾从龚贤作品中深得创新之趣,但是他有意避开龚贤的影响,从一种笔墨到另一种笔墨,一种丘壑到另一种丘壑,一种境界到另一种境界,归根结底是从一幅画到另一幅画,成就艺术家的德性,应该有不为任何外在证明而自证的心之德性。
归终说来,许华新的“共时”之说里有着对于“差异”的理解与保持,而这些都在他的绘画作品当中留下痕迹,通过他的绘画姿态、技巧、感知、投入……
在某个意义上,许华新对于西方后现代理论有着一种包容、开放的心态,然而不刻意为之,这使他在“共时”的创作中保持了“差异”的尊严。所以如果用一种诗性的话语来讲的话,笔者更愿意说许华新的画体现了一种无“共时”的“差异”,那是胸中大有丘壑之优秀艺术家方能为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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